第九章 大声的呼唤你
···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
我从刺骨的寒风中醒来，推开盖在身上的破被，就这样在天刚刚亮的街道上起身，一点一点的向前挪着脚步。
在十年前的这个冬日里，我艰难地走在冷清的大街上···
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再加上寒冷的北风呼啸···
自己可能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吧···
我究竟要去哪里？
在我的记忆之中，母亲的样子模糊不清，她只出现在我五岁前的那些日子里···
那些日子，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
我不知道···父亲究竟是谁···他在哪里···当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母亲也只是回答···
“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哦。”
有多远？
我可以找到他么？
当我一直缠着母亲，询问父亲的事情的时候···
母亲也离开了我···
只有母子两人的生活···
母亲的身体渐渐地虚弱，渐渐地···变得痛苦。
她经常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明亮的眼神透着希望的光辉，即使是在阴云密布的雨天，她的目光也能穿过云层，向着更远处眺望。
我一直都在一旁看着母亲。
直到···
那目光失去颜色为止···
为什么···母亲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了？
我轻轻的摇晃着床上的她。
虽然当时的我还什么都不懂···
但是···这种时候···
应该会哭的吧？
我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不知什么原因的，不知要持续多久的···
···
到现在，自己却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上周为止，我一直寄宿在一个不知道隔了多远的远房亲戚的家里，尽管我在那里时努力像个乖孩子一样，但是他们还是厌烦了，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在亲戚家生活的五年，我淡忘了母亲的样子，而在那里，我也一点都没有温暖的感觉。
和被赶到寒冷的街上没什么区别。
自从母亲离开之后，自己就早已在这条寒冷的街道上游荡了。
漫无目的的···痛苦的···
我无法流泪···因为那会冻伤自己的脸颊···
而且，在亲戚家装乖孩子的日子里···
我渐渐的学会了微笑。
一种谁也不会厌烦，谁也不会生气的微笑···
做错事的时候，只要将嘴角微微抬起，眯上眼睛，然后装做可爱的样子···微笑就可以了。
那种微笑，成为了我的保护伞，我的护身符···
渐渐地，我的眼中失去了光泽···
失去了和母亲一样的目光···
只是···痛苦的笑着而已···
但是现在连这样做都不可以了···
我还是被他们赶了出来。
···
翻开一个破箱子，里面还残留着几个局部腐烂的苹果。
我毫不犹豫的把它抓起来，狠命的咬了下去···
因为是冬天，已经是零下的气温。
那苹果已经冻得结结实实，像是个石头一样。
但是，还是要吃下去···
即使是牙齿咬到出血···
即使是喉咙无法下咽···
即使是胃中疼痛的翻滚···
如果在这里结束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又走了不知多久。
我终于倒在了···一个石阶上···
望着天空渐渐飘下的雪花，我的目光始终看着密布的乌云···
母亲是如何做到的呢？
我无法眺望乌云身后的那片天空···
即使是努力睁大带着血丝的眼睛，
看到的只有漆黑的一片而已···
自从母亲离开后···
我的眼中就从未看到过晴朗的天空···
我的视线终于因为饥饿而变得模糊，静静的靠在石阶上，任由寒风围绕着我···
在我的旁边，一扇门被打开了。
其中走出了一个人···
她穿着绣着牵牛花的白色和服，手中还拿着一个毛毯···
她有着洁白的肌肤，静雅的面容···
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性···
我抬着头，慢慢的望着那人，她此时的轮廓和母亲的身影重叠起来···
···
“···妈妈？”
···
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火炉旁，温暖的火苗烤的我身体痒痒的感觉。
但是···却是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感觉。
身上被盖上了一床厚被，下身因为冻伤已经麻痹的不听使唤。
我扭过头，发现那个人在一旁看着我···
那个十分漂亮的人，没到三十岁的样子。
我甚至无法将我的视线移开···只是一直看着她而已···害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回到寒冷的世界里一样···
她和蔼的目光，带给我莫名的温暖。
接着，从脚开始，一直到心脏，我冰封着的身体开始融化···
“你醒了么？”
她向我询问着。
“···是的···”
“有些暖和了么？”
“···”
“嗯？”
“···是的···”
···
虽然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不明白，但是，第二天清晨，我被几个仆人利索的套上衣服，跟在了那个女性的身后。
我望着身处的房子，大的令我有些惊讶，简直就像是宫殿一样。
四周环绕着许多栋房屋，中间是一个宽敞的庭院。昨夜下雪的缘故，庭院里的松树上挂满了洁白的雪花，就像披在上面的羽衣一般。一个周边由卵石堆成的水塘中，已经结满了冰霜。
银镜般的湖面上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却向我输送着温暖。
我一直跟随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每到一个房间，里面都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带刀的浪人。
那些人都站起身，恭敬的向她问候，她也微微的点着头。
直到停在了一个空房间里，她慢慢的转过身，向我说道。
“我是萤，上原萤，这里是我的家，从今天开始，也是你的家了。”
“啊···我是准人···七濑准人。”
···
萤带着我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年龄比我小一些的女孩子。
她转过身，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妈妈，妈妈，他是谁？”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哥哥哦，准人，到这里来。”
“不要啊~人家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那个女孩子向萤撒娇着。
“今后，准人要一直做伊织的骑士哦~”萤亲切的望着我。
“恩”
···看来又要寄宿在别人的家里了···
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熟练的微笑着···
“初次见面，我是七濑准人。”
可是，生气的看着我的伊织，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语···
“妈妈，我讨厌准人哥哥的笑脸。”
···
不可能···
一直以来，我都是靠这笑容来生存的···
一个谁也不会生气，谁也不会厌烦的笑脸···
为什么···
眼前的少女···
会看穿我戴着的面具···不···或者说那才是现在的我···是我的一切···
就这样轻易的···我之前的生活，就这样被叫做伊织的少女否定了···
···
但是，接下来的时光让我淡忘了这些···
见到了伊织的父亲，萤的丈夫，黑泽正二，他也是个很和蔼的人。
后来知道整个这片地区都是受黑泽家来管辖的，黑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黑道家族。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跟着道场里的人们练习剑术。
跟着女仆们打扫房间。
一直很受萤的照顾。
渐渐地，融入到了这个家庭里···
而伊织却始终不愿意我接近···
···
第二年，萤怀上了另一个孩子···
第三年的夏天，当所有人都认同我这个黑泽家的成员的时候，当所有人都接受我的微笑的时候···
伊织大小姐还是没有改变她的看法···
···
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在夏日清爽的凉风下，萤带着我和伊织，来到了夜晚热闹的祭典里。
她用手牵着我们俩···
温柔的，轻轻的···
从手心里传递着温暖的触感···
我抬着头，望着萤的脸···
这三年中···
我一直称她为“萤小姐”···
可是···
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一直细心的照料着我···将我从冰封的世界拉回来···给与我家人的温暖···让我认识了这里的人们···
为我擦去练习时的汗水···
为我做出可口的饭菜···
为我缝制衣服···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萤重新赋予我的···甚至是生命···
夜晚灯火通明的街市，喧闹中的人群，我和伊织就这样被萤牵着···慢慢的在人流中通过···
灯光映照着萤的脸庞···十分美丽的脸庞···在烟火升入天际的那一刻，她的身上映出五彩的光亮···
她仰望着天际的烟火，明亮的目光一直看到远方···
就像是···
···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天边传播···
如果是现在的话···谁也不会听见吧···
我想说出的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吧···
那么···
就把心中最想说的话语传达出来吧···在这个时间···没有人会听到的···
属于自己内心的···最真实的感情···
我望着萤的脸···
心跳个不停···喉咙变得干涩···
但是···还是不想停下来···
于是···我微微的张开嘴唇···慢慢的···轻轻的···
将我很久都没有说过的话语···在此时传递给萤···
···
“···妈妈···”
···
“···妈妈···”
···
“···妈妈···妈妈···”
夜空中灿烂的烟火，这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但是，萤此时却回过头来···
她听到了我的呼唤了么？
不可能···
我的声音太小了···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确认···
然而，她却向我展露出笑容···那是一个···我无法模仿的笑容···
“恩，准人早就已经是我的孩子了哦。”
“是···么···”
在烟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我的脸颊上两行眼泪在流淌着···
那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从未流淌过的泪水···
伊织在一旁生气的看着我···
可能是她嫉妒了吧···
怎么会···
她怎么也能听到我的声音呢···
···
我的声音到底有多大？
那个尘封了八年的声音···
那个压抑了三年的呼唤···
到底有多大？
它难道遮盖了隆隆的烟火声么？
难道···
是我拼命喊出来的么？
···
···妈妈···
···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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